红旗：“国车”的探索与新生

本报记者 尹丽梅

编者按/ 诞生于1958年的“红旗”，头顶“国车”光环，在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历程里曾写就浓墨重彩的一笔。上世纪90年代以后，红旗开始探索市场化路线，意欲从“国车”向“国民车”转变。转型之路从来不易，怀揣多年“复兴梦”的红旗终于在2018年迎来命运的转变。

2018年1月8日，红旗品牌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了一场引发全行业高度关注的品牌战略发布会。一汽董事长徐留平在会场宣告：“梦想的种子已经种下，成长的土壤已经成熟，前进的号角已经吹响。”新红旗品牌战略正式发布。

在徐留平勾勒的未来图景里，要把“红旗”打造成中国自主汽车品牌的标杆和国际上的“中国汽车名片”。他还针对红旗提出诸多愿景，在自动驾驶、电动化等方面制定了明确且宏大的路线图。

2020年8月23日，红旗品牌旗下第6款量产车型——定位于C+级豪华旗舰轿车的红旗H9上市，吸睛无数。H9有着特殊的意义，它是徐留平执掌一汽后全程主导的第一款红旗车型，也是徐留平复兴红旗品牌的“心血之作”。在发布H9之际，红旗也向外界宣布：“红旗品牌将取得‘3年增长42倍’的成绩，2021年，将向40万辆目标进发。”

“近两年，红旗品牌渠道建设逐步铺开，产品阵容持续扩容，并在同步加码构建智能化、自动驾驶等核心技术矩阵，这使其销量一路猛增。从当前来看，红旗已逐步摆脱市场化推进不力的尴尬处境，距离成为中国自主汽车品牌标杆的梦想越来越近。”一位资深汽车行业分析师对《中国经营报(博客,微博)》记者表示。

在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史上，红旗是一个与新中国汽车工业相伴而生的民族品牌。本期《商业案例》讲述了“国车”红旗从诞生到探索再到新生，成功破茧新生的故事。

1.诞生

中国自主品牌的一面旗帜

新中国与汽车产生交集来得有些晚。在世界上第一辆汽车诞生整整70年后，中国人才开始制造自己的汽车。

1953年7月15日，这是一个注定被载入史册的日子。这一天，长春市西南郊的荒野上，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人们聚集在这里，他们见证了“共和国汽车工业长子”中国第一汽车制造厂（中国第一汽车集团有限公司的前身，以下简称“一汽”）的诞生。4年后的1957年7月15日，由一汽组织生产的新中国第一辆汽车解放CA10卡车驶下生产线，结束了我国不能生产汽车的历史。

新中国第一辆卡车诞生后不久，毛泽东主席对新中国开发国产轿车提出殷切希望。一年后，第一机械工业部正式给一汽下达了生产小轿车的任务。代表一汽接受这个任务的是时任一汽厂长、中国汽车工业的奠基人饶斌。

饶斌带领一汽人创造了奇迹，从动员大会算起，短短23天，被命名为“东风”的新中国第一辆轿车在万众期盼中诞生。1958年5月12日，由工人手工打造的第一辆国产东风牌轿车开进中南海。

“东风为红旗高级轿车的开发开创了道路，点燃了中国制造轿车的星星之火。”后来的一汽轿车(000800,股吧)副厂长赫世跃回忆这段往事时说道。

在“东风”造出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为准备建国10周年庆典，1958年3月，饶斌接到了中央直接下达的立即生产国产高级轿车的任务。

接到指令后，饶斌立即组织“大会战”，他把全厂职工发动起来，把全部图纸悬挂在大礼堂里，张榜招贤，抢图试制。几天里，3400张图纸被能工巧匠一抢而空。经过一个月不分昼夜的苦干，1958年8月1日，第一辆红旗牌高级轿车顺利下线。第二天，在一汽万人庆功大会上，红旗牌轿车首次亮相。

随后，在1958年8月～1959年1月，5个月期间，一汽的设计师又对红旗第一辆高级轿车作了5次系统的试验。经过5次试验后，红旗高级轿车定型样车被正式编号为CA72，这是我国有编号的第一辆真正的高级轿车。

“奋战33个昼夜，从一张白纸开始设计图纸，以油泥模型来取样板，手工制造车身钣金覆盖件，百里挑一地试制零部件，凝聚着所有中国人情感的第一辆红旗高级轿车样车终于完成，以CA72作为车型代号。”老一辈的一汽人回忆道。

1959年4月，一汽装出了第一辆红旗CA72车型，到1959年9月中旬，一汽已装出了47辆CA72红旗轿车。这些经过质量提升的红旗轿车，被分批次陆续运到北京，准备参加1959年10月1日的新中国成立10周年的国庆庆典。

“当时（红旗高级轿车）到北京以后就热闹开了，东长安街与西长安街、西山、八大处，20辆（红旗高级轿车）满街跑，北京轰动了。满大街看见红旗的人，就叫‘红旗’‘红旗’，非常热闹和激动人心。”回忆当时红旗高级轿车初次抵达北京参加国庆庆典的场景，原一汽副厂长范恒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1959年10月1日国庆节，国家领导人乘坐红旗高级轿车检阅了受阅部队，这是红旗轿车第一次向全国人民亮相。自此，红旗轿车和我国民族汽车工业的发展紧紧联系在一起，成为我国具有象征意义的民族汽车工业自主品牌。

参加完新中国成立10周年的庆典后，1960年，红旗CA72接连参加莱比锡博览会、摩洛哥展览会和大马士革展览会，一时声名鹊起。也是在这一年，红旗CA72收入《世界汽车年鉴》，被称为世界名车。

据当时负责发动机技术攻关、后来成为一汽第四任厂长的李刚回忆，V型8缸发动机是第一代红旗车的技术亮点，攻关相当艰巨。V型8缸发动机采用的技术堪称20世纪50年代的超一流技术，除了美国三大汽车公司顶级豪华车采用V型8缸发动机外，苏联也才刚刚在领导人乘坐的海鸥轿车上采用。第一代红旗轿车在国人眼中，是国家和民族的骄傲。

1962年12月，锡兰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访华，乘坐红旗轿车接受了几十万群众的夹道欢迎，这是红旗轿车第一次承担接待外宾的礼仪活动。自此，红旗轿车开始承担接待外宾的任务，这为红旗轿车日后成为“国家礼宾车”埋下了伏笔。

1966年，CA770红旗三排高级轿车获得了国家级礼宾车的荣誉地位，自此，红旗被美誉为“国车”。在这一阶段，红旗在声誉和地位上都达到了历史顶峰。据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见毛主席、住钓鱼台和坐红旗车”成了外宾访华的最高礼遇。

“红旗在当时与其说是一辆汽车，不如说是一种象征。红旗在国人心中像天安门、中南海一样令人神往。”一位见证中国汽车产业发展的资深从业人士对记者说道。

2.探索

挑战与奋进求生

回溯红旗60多年的品牌发展历史，从1958年诞生到70年代末的这一阶段，是红旗轿车最辉煌的年代。不过，在这之后，随着国门渐渐打开，昔日“国车”开启了与进口车博弈的历程。

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同一年，中日建交。1973年，中国政府同意从日本进口一批轿车，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从西方国家大批量进口先进轿车。

首批引进的轿车是200辆第四代丰田皇冠。相对于当时国内的汽车制造水平，第四代丰田皇冠令人耳目一新：真皮座椅、收音机、电动车窗、8声道立体声音响、磁带式录音机等应有尽有，做工精良性能可靠，而且还具有省油的优势。

随着国家对各级政府部门拥有车辆的管制放松，地方政府自行采购的进口车大大增加，包括丰田皇冠、日产公爵王等大量进口轿车涌入中国。在当时，起步较晚的中国自主汽车品牌制造水平难与之进行匹敌。

1981年，一次强力“地震”突然袭来，红旗遭受沉重一击。这一年5月14日，《人民日报》刊发“红旗”轿车停产令：“红旗高级小轿车因油耗较高，从今年6月起停止生产。”

当时，中国正值一次国民经济大调整时期，国家经济决策部门把汽车列为“限产，封车，以推进节约能源”的项目，明确提出限制汽车工业发展，实行“封车节油”的对策。

而在当时，红旗被质疑存在油耗高等现象。不过，对于这一质疑，饶斌曾争辩说，4抬轿和12抬轿就不一样，4抬轿用人少，12抬大轿人就要多。车子大，自身重，耗油当然就高些，但是和国外同类车比，耗油并不算多。

公允地来说，红旗轿车在彼时遭遇停产与当时我国汽车工业基础薄弱有莫大(博客,微博)关系。在中国那个年代的工业和技术水平下，一汽造红旗轿车，就如时任一汽厂长孟少农所言：“小学生做大学生的作业，一汽已经是尽了全力了。”

关于第一代红旗，最后的辉煌记忆是，1984年10月1日，在新中国成立35周年的庆典上，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乘坐专门赶制的红旗敞篷轿车，在天安门广场检阅了陆海空三军方阵。

第一代红旗轿车停产之后，一汽人并未将制造高级轿车的使命和梦想“尘封”，相反，一汽一直在对红旗轿车的薄弱环节进行研发和改进，积攒实力，等待时机。

时机并没有太晚到来。1983年9月30日，一汽正式向国务院递交了红旗轿车技术改造建议书。一汽改造的主要措施是，保持红旗轿车庄重大方具有民族风格的外形前提下改造红旗，使质量可靠性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而在这个时候，恢复红旗轿车生产的呼声已日渐高涨。面对1985年爆发的汹涌的进口汽车潮，国家已经敏锐地在1986年4月公布的第七个五年计划中,第一次将汽车工业确定为支柱产业，中央也有了恢复红旗生产的打算。

1992年4月，中汽总公司同意恢复红旗CA770型高级轿车生产。然而，停用超过10年的红旗生产设备已经老化，原有协作网络已经失去，毛坯、协作产品很难找到合作厂家，技术骨干由于退休或者调动，红旗研发生产力量已经相当薄弱。

为了攻克恢复生产所面临的困难，一汽开始开发“小红旗”。1996年，红旗CA7220也就是俗称的“小红旗”诞生。

为了更好的寻求市场化道路，“十二五”期间，一汽在红旗品牌上尝试过抽调人才支援、并网销售等多种方式振兴红旗，但红旗在市场上始终未能打开销量。

直到接力棒传到现任一汽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徐留平手中。他对红旗品牌进行了“刮骨疗伤”、急风骤雨式的改革，拉开了红旗品牌新生的大幕。

3. 新生

举集团之力发展红旗品牌

2017年8月，中国兵器装备集团公司和一汽集团互换领导，徐留平接任徐平成为一汽集团的新任“掌门人”。产品少、质量不过硬、关键核心技术积累不足、体系大而不强等问题曾经长期制约着一汽自主品牌大踏步前行。上任不足两个月，徐留平即对一汽“动刀”，在组织架构及人事调整方面进行重大变革。

其中，在此次组织架构调整中，红旗品牌正式擢升至集团总部直接运营，集团职能部门进行了重组，主要为红旗品牌服务。一汽技术中心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研发总院，并入集团管理，主要为红旗品牌提供支持；另一部分即原有的商用车研究院，并入解放事业本部。

更引人关注的是，新红旗品牌战略发布会将大众的目光聚集到了红旗身上。2018年1月8日晚，一汽在人民大会堂举办了新红旗品牌战略发布会，提出红旗品牌销量目标：2020年达到10万辆，2025年和2035年分别达到30万辆和50万辆。这对当时的红旗来说，是一个相当有挑战的计划。

在此次战略发布会上，徐留平称，红旗的目标是成为“中国第一、世界著名”的“新高尚品牌”。在会上接受媒体记者采访时，徐留平立下了 “不成功便成仁”的“军令状”。这让红旗品牌开启的第四轮复兴有了背水一战的意味。

为实现销量的高速增长目标，徐留平公布了红旗明确的产品规划。未来，新红旗将涵盖四大系列产品：L系—新高尚红旗至尊车、S系—新高尚红旗轿跑车、H系—新高尚红旗主流车、Q系—新高尚红旗商务出行车。在2025年前，新红旗将推出17款全新车型。

在红旗新业务布局上，新能源汽车和自动驾驶是主要方向。在新红旗将推出的17款全新车型中，有15款为新能源汽车产品。徐留平称，今后红旗的目标是“全部电动化”。在自动驾驶方面，红旗将在2025年推出L5级完全无人驾驶车。此外，红旗还将开展共享出行业务。徐留平希望通过上述措施，完成红旗品牌的市场化转型。

如今，距离徐留平上任已有3年，从目前来看，徐留平及红旗已经取得了突破性成果，红旗品牌还宣告将取得“3年增长42倍”令行业惊叹的成绩。其中，2017年，红旗的销量仅为4702辆，而到了2018年红旗销量已经增长至33028辆，同比增幅达到602%。2019年，红旗销量继续高歌猛进，达到10.02万辆，提前一年完成10万辆目标。近日，红旗披露了其最新销量数据，2020年1~8月，红旗品牌累计销量达到10.9万辆，同比增幅高达108%。徐留平近日表示，2020年红旗有望完成20万辆销售大关。“从2017年的4702辆到2020年将实现20万辆，3年多的时间红旗销量增长了约42倍。”

红旗销量能够得到迅速扩张，与红旗近两年加速产品投放力度，产品组合日渐丰富有关。目前，红旗共有7款车型在售，分别为H9、H5、H7、HS5、HS7和E-HS3、L5。近期，红旗豪华旗舰纯电SUV车型E-HS9业已展开盲定。

红旗销量的迅猛增长，还与其在全国范围内铺开销售渠道有莫大关系。此前，红旗没有真正意义上的4S店销售体系，仅以“红馆”展厅塑造品牌形象，售后服务则依靠一汽奔腾4S店。自2017年11月开始，红旗便开始在渠道建设上持续发力。据了解，截至2019年12月31日，红旗4S店总数达271家，其中尚在建设的有71家，红旗4S店的城市覆盖率为46.3%。

“举集团之力发展红旗品牌。”这是徐留平在履新一汽董事长之任时提出的口号。徐留平正在兑现他的诺言。

不过，市场留给徐留平及红旗的时间并不多。徐留平也曾坦言：“我觉得最难的地方就是时间不够，我们会招募优秀的人才，包括我们能合作和应用的资源都用上，通过这种办法来弥补在时间上的不足。”

徐留平近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道，目前，一汽已在新能源“三电”系统集成技术及控制软硬件技术、电机电池热管理技术、全新百兆以太网总线技术等20项核心技术领域实现突破，并应用在红旗系列车型上。

“科学谋划是基础，自主创新是核心。”徐留平表示，加速掌控核心技术是重中之重。一汽围绕体验化、电动化、智能网联化、共享化、生态化等发展方向，通过自主创新、高端人才引进、深度战略合作和联合开发，为红旗品牌注入强大技术生命力。

观察

红旗构筑技术“护城河”

长期以来，相对于国际知名豪华品牌宝马、奥迪、奔驰等，我国自主品牌在核心技术积淀方面处于弱势。对此，清华大学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李显君也曾指出，目前自主品牌汽车具有不容忽视的弱点——核心技术和核心管理欠缺。国内自主品牌需要在汽车制造核心技术等方面进行追赶。

今年7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一汽考察时强调：“一定要把关键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们要立志这个方向，把民族汽车品牌搞上去。”

红旗是中国汽车自主品牌的“旗手”，被寄予了诸多期望。对于立志要成为“中国第一，世界著名”的红旗品牌而言，面向未来，更需要在“卡脖子”技术方面苦练内功，构筑自身的技术“护城河”。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红旗一直在不懈攻坚汽车制造“卡脖子”技术。

底盘是汽车三大核心系统之一，然而，目前汽车底盘电控核心技术被牢牢掌握在国际供应商手里。2015年以前，国内鲜有进行自主开发底盘平台的汽车制造厂。底盘电控核心技术开发费用高，开发周期长，这对自主品牌来说是需要去攻克的一个“堡垒”。

目前，红旗在底盘技术开发方面正在向国际先进水平靠近。红旗研究院底盘所首席陈志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红旗底盘开发能力从A级车底盘跃升至C级高端底盘，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形成了完善的底盘自主研发体系。”

底盘调校对自主品牌而言也属于发展比较薄弱的一个环节，红旗意识到了这一危机，“目前红旗的底盘调校技术已经成熟，红旗E-HS3和HS5都是我们自主调校的车型。”一汽研发总院试验所性能主任王兵告诉记者。

记者了解到，在底盘系统研发方面，红旗的短期目标是，到2023年，实现软件定义汽车的完全自主的智能化、轻量化、体验化底盘开发，并掌握相关关键核心技术。长期目标则是要在底盘系统研发实力方面上实现世界领先。

红旗内部人士告诉记者，红旗在底盘开发方面的技术攻坚只是展现红旗深度、速度的一个缩影。在电动化、智能驾驶方面，红旗的研发工作也在有序展开，并取得了积极成效。据了解，近年来，一汽聚焦新能源、智能网联、动力总成等领域，梳理出10项关键“卡脖子”技术，成立技术攻关团队，集中优势资源全力攻坚。

从1958年问世至今，“国车”红旗已走过逾60年历史。业界普遍认为，徐留平的上任对于红旗而言是其复兴的重要推动力。多位受访一汽人坚信，红旗历经岁月的不断淬炼与熔铸，将能在新一代红旗人手中必蜕变新生，助推新红旗品牌再进化和高质量发展。

本版文章均由本报记者尹丽梅采写